就在诸葛玥带着部众离去的时候,又一队车马缓缓而来,干练的老管家跳下马车,木老板点头哈腰的跟在一旁,一颗脑袋恨不得磕到地面上,忙不迭的说道:“您来了,人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挑选呢。”
老管家年过六旬,穿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腰间扎了一条白缎的腰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起来十分干练。他沉着脸没有说话,走到奴隶们面前,眼神一一扫过衣衫褴褛的奴隶,过了一会,伸出手指指向笼子里的诸人。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木老板跟在一旁,连忙拿一个小本子记录了下来,一会的功夫,老人拣选了二十五名奴隶,随即转过身来,说道:“好了,就这些吧。”
“啊?”木老板一愣:“就这些?老爷不再看看吗,我那后面的窝棚里还有很多身强体壮的,因为地方不够大没拉出来罢了,要不您再上后面瞅瞅?”
“说了这些就这些,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老人眉头一皱,很有威仪的沉声说道,木老板被吓了一跳,连忙点头说道:“是,是,小的多嘴了。”
那老人刚要走,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叫道:“老先生请留步!”
老人一愣,回过头去,只见一名面容清俊、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强行挤到奴隶们的前面,面色通红,嘴唇却有些泛白,他紧张的舔了舔唇皮,张口说道:“老先生,我通读八史,遍晓六艺,自幼习文,颂韬、七略、大书、胜语、兰芷经、道德文、归藏浅易、元纵横宇,均有涉猎,琴棋书画、茶艺香道都有研究,先生可不可以买下我?”
老人缓缓皱起眉来,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我买的是干粗活的奴隶,不是教书先生。”
“我也可以干粗活,”梁少卿闻言顿时接口道,绞尽脑汁的想所谓的粗活都包含什么,急忙说道:“我可以磨墨、剪纸、晒书、整理书稿,哦对,还可以烧火、挑水、砍柴,还可以……”
“你真的通晓兰芷经吗?”
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响起,并不如何响亮,可是却自有一番沉静安详的味道,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撩起青布的马车帘子,男子轩眉长目,眼神宁静的好似三月春湖,面色略显苍白,天气并不冷,他却披了一件银缎面的斗篷,风帽半掩,青衫翩翩,一身难掩的润雅风仪。
街头行人如流水,四周鱼龙混杂,车马碌碌,尖锐的马嘶声惊扰了沉睡中的人儿,昏迷中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触目所及的却是这样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睛。楚乔躺在干草丛中,虚弱的望着不远处的男子,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静静而望,目光悠远,刹那间洗涤了长久的疲累和辛劳。
“略知一二,兰芷经博大精深,以在下所知强说通晓二字,实在是有辱公子圣听。”
青衫公子点了点头,他还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可是形容举止却有着难得的内敛和淡然,男子点了点头,说道:“青叔,买下他吧。”
“公子!”梁少卿突然高声叫道:“我有一个弟弟,生了病,我们二人无论如何不能分离,公子能不能将他一同买下?”
青衫公子顺着梁少卿的手指望去,顿时看到了虚弱的躺在地上的楚乔,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面容平和,虽然面色苍白若纸,却没有痛苦狼狈的神色,她静静的望着男子,不卑不亢,无喜无悲。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好。”
梁少卿顿时开心的抚掌,大步跑到楚乔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来,说道:“有救啦!有救啦!”
楚乔呼吸艰难,取出箭头之后的脱力让她整个人虚弱不堪,声音好似蚊蝇,轻轻的说:“多谢你了。”
梁少卿欢喜的只是摇头,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一样,凑过头来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啊?我待会怎么称呼你?”
楚乔说道:“你说我是你弟弟,我就随你的性,我本姓姓乔,你叫我小乔即可。”
“好,我姓梁,名少卿,草字章御。”
楚乔点头:“书呆子。”
梁少卿一愣,随即皱着眉怒道:“喂!你应该叫大哥!”
可是楚乔已经听不到了,她头颅一歪,就昏迷了过去。这时,被叫做青叔的老者走上前来,只看了楚乔一眼,随即说道:“快上马车,我们车上有随行的大夫。”
马车碌碌而去,带着寻常百姓们仰望着的目光,还有那一地微微飘散的烟土,消失在清晨的微微薄雾之中。
木老板恨恨的搓着手,人都已经走的没影了,他犹自带着几分不平的忿忿。一旁的下人走上前来,不会看脸色的笑道:“当家的,发大财啦!”
“发个鸟大财!”
木老板大怒,气喘吁吁的骂道:“还是什么大户人家呢,出手小气的像只耗子,就这么几个人还跟我讨价还价半天,妈的!”
下人一愣,问道:“看着做派也不像啊,当家的,他们是什么人?”
“孙子才知道,”木老板一把将手里的账册摔到一边,怒声说道:“刘老三昨个介绍来的,估计他也不清楚。这年头,氏族混的不济,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奶奶的!”
“收摊!”木老板郁闷的叫道:“今儿运气不好,早上赚的这会都赔了,他娘的,真他妈晦气!”
街头喧嚣,各种小吃的香味飘散在贤阳城的街头,人群熙攘往来,驻足在各处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很多外地的商人来回好奇的打量,不时的买一些讨自己欢喜的小物件。奴隶摊位前的小商贩今日生意极好,一清早就开了大买卖,乐的合不拢嘴。
突然,小贩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只见刚刚经过的华服公子又策马奔了回来,面色凝重,一看就是有事发生。市井小民,生平没什么爱好,就独爱没事凑个热闹,左右自己是没福分去招惹这样的煞星,他乐得开心,伸长了脖子望了过来。
当诸葛玥带人风风火火的赶到木老板奴隶摊位之前的时候,木老板已经和一众手下收拾好了摊子,正准备离开。月七上前一步,沉声说道:“请留步。”
木老板一生识人无数,一双眼睛何其毒辣,谁有钱,谁没钱,只看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尤其是刚才这个男人还不问价钱的从别人手上买走了十多名自己刚刚卖出去的小女奴,他更不能放过这个又送上门来的棒槌。连忙点头哈腰的小跑上前,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大公子,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诸葛玥也不说话,面色冰冷,上前就走向他身后被绳索捆住的一串奴隶。
木老板一愣,急忙迎上前去,叫道:“哎,公子您……”
“唰”的一声,月七的剑鞘一下架在了木老板的脖颈之前,男人面容不善,缓缓沉声说道:“站住,让你靠前了吗?”
木老板紧张的搓了搓手,谨慎的陪着小心,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这批人绝对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过了一会,蓝袍男子回过身来,来到木老板身前,沉声说道:“你的奴隶全都在这吗?”
“对,全都在这了,我要收摊了,后面两个窝棚的也刚刚带了出来。这位大公子,可有合您心意的吗?”
诸葛玥眉头缓缓皱起,嘴唇冰冷,久久无言,过了一会,方才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确定,所有人都在这吗?”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木老板额头的汗水顿时流下,他紧张的回头点了一遍,然后说道:“回禀大公子,都在这呢,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您。”
朱成此刻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小心的靠上前来,对着诸葛玥说道:“少爷,是不是看错了,以星儿姑娘的本事,他们哪有能耐将她抓起来?”
诸葛玥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沉思,朝阳破雾,金黄华彩,春水一般的温暖洒在整个贤阳城的花草树木上,小城环水,赤水支流穿城而过,上面有旅人驾着小舟,缓缓摇橹,悠闲自得,像是一副清淡的水墨画。
诸葛玥抬起脚步来,就向外走去,眼神冰冷,再无方才的神彩。可是就在他离去的这一刻,一名黑脸大汉从后面破旧的窝棚里跑了出来,仓促间也没看清外面的来人,兴高采烈的大声叫道:“当家的!那小子随身有一把好剑,我看能值不少钱呢。”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凝聚了过去,诸葛玥也不例外。
眼神凝聚,剑眉竖起,诸葛玥大步上前,一把夺下那把剑,然后“唰”的一声拔剑出鞘!
刹那间,璀璨的光华流光溢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望着那把绝世锋利的极品宝剑瞠目结舌。
剑身青古,隐隐有血痕浪文,上方以古篆小楷写着两个字:破月!
诸葛玥的脸色霎时间有如寒冰,他径直走上前来,平举宝剑,沉声说道:“这剑,你是从哪得来的?”
“这、这、是、是小人捡的。”
“唰”的一声,长剑龙吟,长风陡然卷起诸葛玥深蓝的袍袖,男人的剑锋斜斜的指向木老板的咽喉,语调低沉的缓缓道:“你说是不说?”
“饶命!大公子饶命!这,这剑是一名奴隶的。”
“那奴隶人呢?”
木老板被吓得魂飞魄散,有问必答:“刚刚被人买走了。”
“买走了?”诸葛玥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公子!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啊,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周围的这些店家商铺,刚刚的确有人来买了一批奴隶,其中就有那人一个。”
木老板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吓得肝胆俱裂,磕磕巴巴的大声叫道。
诸葛玥目光在周围围观众人脸上看了一圈,随即沉声说道:“被什么人买走了?走了多长时间?”
“刚刚才走,还没一炷香的时辰,至于买家是何人,小的不知,小的实在不知啊!”
舒缓的风突然从长街的尽头吹来,一路打着转,吹起满地的烟尘。诸葛玥长袍舞动,墨发如夜,双唇更显殷红,他站在人群中央,一时间,眼神竟有几分少见的迷茫。他望着那滚滚的人流,眉目间情绪百杂,有迟来的怨愤,有大意的悔恨,有茫然的无措,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失望。
“她,受了伤了吧,可严重?”
木老板何其精明,如果此刻还不知道那小公子出身不凡的话,那就白活一世了。连忙说道:“伤的很严重,左肋有刀伤,肩头有箭伤,我是昨晚在城郊的城隍庙附近将她捡回来的,找了名医连夜医治才救了她一条性命。大公子,小的愚鲁,有眼不识泰山,万万不知道那名小公子是您的朋友,竟将他当做奴隶卖了出去,小的万死,小的万死!”
“小公子?”诸葛玥微微皱眉,随即释然,他低头看向木老板,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你的确该死!”
诸葛玥声音低沉,带着巨大的杀伐和浓浓的血腥之气,木老板一惊,顿时就没了言语,男子继续说道:“她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主人,凭你,也敢将她货物般转手售卖,你该死,的确该死。”
“大公子,小的、小的……”
“月七,这里交给你处置,我不希望他日回来的路上,还能看到他在这里碍眼。”
月七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是。”
不再理会木老板的苦苦哀求,诸葛玥打马而去,疾步消失在热闹的街面。
马蹄滚滚,热闹的街市上,有杀猪般的惨叫声起,这个年头,平民的性命如草芥般低贱,而像木老板这样恶贯满盈的奴隶贩子,更是无人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朱成,去水运衙门吩咐一声,我们不走水路,改走旱路。”
朱成一愣,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劝阻道:“少爷,老爷吩咐我们要提前赶到唐京,旱路耗时。况且此次入关的各大世家藩主都是走水路的,只我们一家特立独行,怕是要出流言。”
诸葛玥没有回话,只是转过头来冷冷的望着他,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朱成被他看的脊背发凉,他怎会不知诸葛玥的念头,此次唐京盛事,水路被封,除了受邀氏族无人敢行,一般的行人小族必是走旱路入关,而能在这样低档的奴隶贩子手中购买下人的人家,必不会是氏族大户。少爷执意走旱路,其目的显而易见。只是就算给他找到了,以他们二人目前这样的身份,又有何意义?毕竟,少爷不是九年前的十三岁少年,而她,也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小女奴了。
少爷,就算你找到了,你又能怎么样呢?那是一只老虎,就算暂时受伤被困,也是养不得的。
朱成摇头叹息一声,转头向河运衙门走去。朝阳如火,照在诸葛玥深蓝色的袍袖上,光华流彩,炫目俊朗,别样的风度翩翩。
远处柳枝如新,一棵大榆树又粗又高,估计得有三四十年的树龄,上面缠满了红色的布条还有各色的剪纸,那是乡下百姓们的迷信。他们相信榆树里面住着神仙,越是粗壮年头久的树越能通神,久而久之,就经常有遇到难处的百姓来此叩拜,有钱的人家送上点点心食物,没钱的绑上一根红绳,祈求心事顺利,故人平安。
长风吹来,诸葛玥衣衫如洗,他探手解下腰间的佩玉,顺手就向着榆树抛了去。叮的一声,价值连城的佩玉一下挂在了高高的树枝上,摇摇晃晃,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驾!”
诸葛玥转身策马,带着下属们轰然离去。
夏蝉尖鸣,热风袭来,树间的玉佩摇晃,影影栋栋。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河面上金光满布,红日西陲。
梁少卿见她醒来开心的眉开眼笑,急忙拿起一旁的汤药,小心的喂给她喝。
药很苦涩,还要这样一勺一勺的喝,简直是变相的折磨。楚乔皱起眉来,接过药碗一饮而下,随即连忙喝了一口浓茶,才将满嘴的苦涩压了下去。
换了干净的衣物,伤口也被重新上药包扎,大病登时就去了一半。楚乔坐起身来,上下打量着自己和梁少卿所处的房间,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被人买下了。”梁少卿一脸神秘的说着全世界人都知道的事实,那表情让人恨不得一拳揍扁他的脑袋:“我们现在在船上。”
楚乔的脾气很好,她抑制住自己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很冷静的说:“书呆子,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哦,”梁少卿点了点头,开始说他所知的那点可怜的情报。
买下他们二人的这户人家姓詹,从夏唐边境的水秀省而来,要前往卞唐京都。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在市场见到的那名男子,名叫詹子瑜。另外,这人家还有五位小姐,都是詹子瑜的姐妹,其中大姐二姐和三姐都已嫁人,三人的丈夫也在船上,颇有些倒插门的感觉。前后一共有三艘大船,仆人上百,护院壮丁也有一百多人,除了三个姑爷,就剩下之前的那名青叔管事,算得上是大管家。
只是一次出行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这户姓詹的人家,看来也是一方大户了。只是楚乔搜肠刮肚的想了半晌,也实在没想起大夏境内有姓詹的氏族。
既然这队人马是往唐京去的,她反而不急着走了,这样一来可以好好养伤,二来也可以躲避大夏方面的追捕,三来更与自己顺道,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楚乔抬头问道:“你说他们要去唐京,知不知道他们去唐京做什么?”
“卞唐太子要大婚了,整个卞唐贵族和大夏怀宋都要派人前往唐京,参加卞唐太子的婚典。”
“大婚?”楚乔一愣,顿时坐起身来,大声问道:“谁会嫁给他?”
梁少卿正要回答,船身突然剧烈一动,两岸的梢夫大声吆喝,大船缓缓的开了起来。
“总算走了,”梁少卿说道:“听说有一名大夏的氏族迟迟不肯上船,詹公子不敢抢先,足足等了一整天,看来那人还是有事,被我们的船抢先走在前面了。”
“你说卞唐太子娶太子妃,所娶何人?可是大夏公主吗?”
“原本是太子妃的,”梁少卿说道:“可是后来因为大夏内乱,原本的太子妃就成了侧妃,只因为这是太子第一次纳妃,难免搞得隆重些,况且所娶之人是大夏的九公主,更显盛大。”
楚乔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梁少卿一愣,叫道:“小乔?小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楚乔摇了摇头,缓缓靠在床榻上,低声说道:“我累了,想歇一会。”
“那你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舱门被打开,梁少卿闪身走了出去。楚乔靠在床头,眉头深深的皱起,喃喃低声道:“大夏终于还是与卞唐联姻了,燕洵,怎么办啊?”
天空瓦蓝,湛蓝如洗,梁少卿站在甲板上,只见这船身巨大,宽约三丈余,首尾上翘,四根桅杆两根在前,两根在后,船身上下分四层,两层在甲板之上,两层在甲板之下。楚乔和梁少卿是最低等的奴仆身份,本该在最下面一层,和众人同住。但是青叔见楚乔伤重,竟然在甲板上的第二层划出一间小仓给他们二人居住。
这时,船首方向突然吹响响亮的号子,船夫大声吆喝,卖力的甩着膀子,张开船帆,大船吃风,迅速的开动起来。两岸青山碧树,江面银白,白鱼跳跃,飞鸟盘旋,一时间,胸中郁结之气顿失,万千浑浊污气透体而出,梁少卿站在甲板上,缓缓仰起头来,单纯的书生微微一笑,终于,就要去唐京了啊!
就在这时,远远的岸边,有一队人马在静静地眺望着远去的船只。
朱成小心的上前,说道:“少爷,一切都安排好了,卞唐前来迎接您的船只也撤去了,办好了通关文书,我们可以从白芷关进入卞唐。”
“恩,”诸葛玥点了点头,双眼无目的的望着一片洁白的江面,缓缓说道:“不急,我们先在贤阳城待两天。”
朱成无声的叹了一声,少爷这是不放心,害怕若是当地人将那女子买走啊。他点了点头,说道:“奴才遵命。”
江面清风徐徐,千山过尽,山崖青碧,诸葛玥站在岸边,望着远去的船只,然后转过身去,向着贤阳城的方向策马而去。
命运在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巧合,诸葛玥并不知道,他苦苦寻觅的人,此刻就在原本为他准备的大船上安静的躺着。就像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能够有资格参加李策大婚的世家财力也不会薄弱到去那种地方购买奴仆一样。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世事巧的离谱,又无缘的离谱,就在男人策马离去的那一刻,少女撩开唯一一扇小窗的帘子,探出头来向外望去,却只能看到浓浓江雾中马蹄翻滚的滚滚尘埃。
那一天,是六月初九,卞唐太子李策大婚的消息早就在七日前传遍了整个西蒙大陆,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揣测,思量着这一次和亲之后所能带来的政治利益。
除了目前已经和大夏皇朝彻底决裂的燕北政权,整个大陆的各方势力霎时间齐齐赶往卞唐京都,各大世家、部族、镇属藩王都派出了家族的重量级使者,不仅代表本族势力和卞唐修好,也要趁机打探这个大陆上最为稳定的一个政权对大夏内乱的态度。于是,原本因为内乱而不欢而散的真煌夜宴,再一次在唐京街头重现,古老而神秘的卞唐国土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然而,也是在同一日,燕北终于接到了大夏各地齐齐追捕楚乔的消息。燕北的新一任王者燕洵世子大发雷霆,下令全力攻夏,着部下卫精、希睿、边仓、吕方、杜慈等人,在军师乌道崖的率领下,大举侵入西北巴图哈家族境内,每战均不留降兵,杀的老巴图叫苦连天,不过是三日在之间,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领土,而另外的三分之二,目前仍旧在内部百姓的动乱之中岌岌可危的支撑着。求救的书信雪花般的奔向真煌帝都和云都陪都,上面沾满了西北巴图哈家族的担忧和战士们送信时滴下的鲜血。
霎时间,整个大夏皇朝一片躁动,各方势力都怕会成为燕北铁骑下的第一个牺牲品。燕北的狮子放出话来,楚乔若是在谁的领地上少一根汗毛,就要该地首领全家陪葬,他们最好祈祷这位被万里追杀的女子不要有个感冒发烧流鼻涕之类的病痛,不然,今日楚乔遇难的消息传出,明日燕北大军就会兵临城下,绝不手软姑息!
此言并非虚言,隐藏在大夏各地的大同行会刺杀团纷纷出动,将那些曾经参与过大规模绞杀追捕的郡守藩镇巡抚们割下首级。不出两日,各地上报给帝国的一级长官死亡名单就足足有三十多人。
刹那间,各地派出的探马和追捕者纷纷撤回,燕北的强悍实力让大家感到胆寒。他燕洵也许还没有和整个大夏对抗的实力,但是绝对有灭掉一省一番一郡的能力,更有神不知鬼不觉干掉自己的能力,天知道大难临头的时候,帝国会不会如自己当初一般袖手旁观,谁又能保证,门口那个算命的瞎子、街拐弯那个摊煎饼的大婶、家里那个新来的壮丁、床上那个刚刚纳进府的小妾,不是大同行会派来取自己脑袋的刺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建功立业固然好,但是与此相比,更重要的却是自己的小命。
楚乔当然并不知道就在船开了的这一刻,后方的形势已经转变的那么厉害,她安静的躺在船舱里,等待着伤势转好,苦苦思索着唐夏联姻会给燕北带来怎样的政治弊端。她希望随着船队进入唐京之后,就转南顺着水路快点回到燕北,好和燕洵商讨此事。
她并不知道,等待在前方的会是怎样的一轮风雨,那座繁华锦绣的千年古都,好似一张巨大的网,缓缓的张开了他的巨口,将这世间的一切势力网罗其中,巨大的风暴渐渐侵袭而来,混合着卞唐花粉胭脂味道的暖风,轻柔的从南吹来,让人不小心的骨酥肉麻,沉溺其中尤不自觉。
有些视线,终将对视,有些拳头,终将碰撞,有些身影,终将在觥筹交错的盛世繁华中交相重叠。哪怕躲过一时,却绝躲不过一世。那是命中注定的纠缠,不是双星齐陨,就是拔剑相向,或是同耀九州。
两日之后,诸葛玥整顿人马,离开了贤阳城,进入了白芷关,踏上了卞唐的土地。
而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悄悄离开燕北,向着西蒙大陆的东南方迅速而来,马蹄滚滚,尘土飞扬。
因为燕北独立而被打断的真煌帝都的这场大戏,终于要在卞唐的京都之中,重新开锣,继续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