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疏桐失踪了。
就在连波和朝夕结婚前夕。
寇海、常英,还有黑皮他们四处寻找他的下落,都未果。问连波,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朝夕就更别说了,见着谁都是阴郁着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根本不像个待嫁的新娘。她在婚前回了趟北京,将北京租的房子退了,把行李打包,托运到了聿市。她下定了决心跟连波耗死在一起。
“好,你们耗吧,我会给你们收尸的。”这是樊疏桐得知他们婚讯撂下的话。是连波跟樊疏桐谈的,谈完第二天,樊疏桐就不见了踪影。
寇海质问连波:“一定要他躺到永安园去,你们才安心是吗?”
连波当时回了句:“不,我们会比他先躺进去。”
樊世荣应该是最后一个得知婚讯的,是寇振洲亲口告诉的他。当着病房内医生护士那么多人,樊世荣老泪纵横,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只无力地跟寇振洲他们摆摆手,“我一个人待会,你们出去。”
谁也不知道他哭是因为高兴,还是难过。
没人敢去安慰他。
刚好那天朝夕从北京回来,连波去机场接她。两个人见了面一句话也没有,连波拎了行李就自个往候机厅外走,根本不管朝夕。上了的士车,连波才说:“先住我那吧,就是房子乱了点,三年多没住人了。”
连波指的是樊疏桐数年前送给他的那套公寓,当时说是给连波将来结婚的,没想到真是用作了结婚。
只是樊疏桐断没料到,新娘会是朝夕。
所以说世事无常。
朝夕对连波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冷冷地道:“我既然嫁给你,当然是跟你住。”除此外,两人再无话。
在朝夕回北京期间,连波也回了趟广西,辞了那边的工作。杨校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很是舍不得,但也没有挽留,毕竟以连波的条件和背景不可能待在那么偏僻的城镇一辈子。只是学生们都舍不得连老师,一个个围着他,使劲的哭。同样痛哭不止的是阿霞,一个人躲在海边的红树林里,哭得天昏地暗。但是一面对连波,她又佯装什么事也没有,只忙前忙后给他准备各种特产,还送了双亲手纳的布鞋给他,这几年连波穿的布鞋基本都是阿霞纳的,虽然没有买的皮鞋好看,但他觉得很合脚,穿着舒服。连波不是傻子,当然也知道阿霞的心事,离别前的那天晚上,他约阿霞到海边谈了很久,他跟她说:“阿霞,我不骗你,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的变故,我原打算娶你的,你很适合做妻子,勤劳朴实,又善良。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曾经心如止水,以为可以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但是现在由不得我了,对不起,阿霞,我欠她的。”
他没有说“她”是谁,但阿霞猜得到,她虽然没什么文化,可心思细密,也很敏感。从见到朝夕的第一眼,阿霞就心碎了,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跟那个漂亮又骄傲的城里姑娘争,她纵然再不甘,也只能断了这份念想。爹说得对,做人要脚踏实地,不靠谱的事不要想,不然自己找罪受。
但是当连波说他曾想过娶她时,阿霞终于控制不住,扑进连波的怀里大哭起来,揪着他的衣服哭得声嘶力竭,她知道自己不配,她知道此生无望,可她喜欢他,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如果她和他只是这种单纯的兄妹关系倒好了,可明明不是,不是……所以连波之前跟阿霞就有过暗示,如果还过个两三年他的生活没有大的变化,他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言下之意,他会娶阿霞。现在连波将这话直接说出来,而且还表明“对不起”她,阿霞如何能不悲伤?
而连波当初作那番暗示是因为他原本已经断了对朝夕的念想,什么都不希冀了,于是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他觉得这辈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娶个像阿霞这样朴实的妻子,生儿育女,没什么不好。他知道他不爱阿霞,但他跟她若在一起生活,会觉得踏实。而且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为什么不可以?
然而,老天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就在他终于沉下心想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时,朝夕来讨债了,欠了债就要还,他对她的伤害,他两次毁灭她对人生的信念,他都是要还的,而且只能交出自己的余生来还,他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现在他觉得最对不起的是阿霞,怎么办呢,如果注定他只能做一个负心人,他不负朝夕,就要负阿霞,他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阿霞扑在他怀里哭泣时,他也泪如泉涌……
“对不起,阿霞,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却因为……因为一些没办法回避的现实不得不离开这里,忘了我吧,我知道我说这话很无耻很残忍,可是如果还有一点点的办法,我都不会跟你说这些话。所以求你忘了我,好好找个爱你的人嫁了,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这是临走的那天早上,连波跟阿霞说的话,阿霞仍然只是哭,摆着头说,“我不要你负责,我早就说了是我心甘情愿的,没人逼我,你走吧。说老实话,我一点也不后悔认识你,像你这样好的人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遇上,要是没有认识你,我跟这镇上任何一个女人没区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今后也不一样了,我心里有你,一辈子都有你,我知足了……”
“阿霞……”
“你不要说了,我不会忘了你,要是忘了你我跟镇上其他女人又都是一样的了,我不要跟她们一样,我就是要记得你,到死都记得你。”
“记住我能有什么好?”连波拿这傻姑娘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不好哩?我没文化,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地方,记住你我就有个念想了,哪怕我将来嫁人,生儿育女,我只要一想起你就觉得这辈子没白活。下辈子,我是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也希望能像朝夕姑娘那样漂亮又有文化,我希望那时候你能娶我,只要你答应我这点,我就心满意足了。连哥哥,可以不?”阿霞说这话时满脸放光,仿佛下辈子就是明天的事。
是的,她平庸,她不漂亮没文化家里穷,可是她同样有对爱情希冀的权利和自由,她是自己的主人,这辈子把自己交给了心爱的男子,下辈子她同样会把自己交给他,她比这镇上所有平庸的女人都勇敢。这样的勇敢,一生有一次就够了。
“阿霞,我何德何能!”连波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情绪,伸出手臂主动拥抱住了阿霞。当时是在车站,很多人看着,老杨也在旁边看着,忙对其他送行的人说:“没事没事,城里人跟咱们不一样,这叫礼貌,懂不?走走,我们都走。”送行的人里有很多连波的学生,老杨像赶鸭子似的把他们往车站外赶,“都啥子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学校上课去,连老师会给咱们写信的,你们好好用功就对得起连老师了。”
……
告别老杨和阿霞,连波没有直接回聿市,转道去了趟北京见叔叔。他向叔叔表明了不打算去匈牙利的心迹,叔叔知他心意已决,遂也不再勉强,只是再三要他接受他的遗产,连波只好答应,同意过些时候配合律师办理遗产继承手续。叔叔这才放下心,两天后返程回匈牙利。连波送别叔叔方回了聿市。他比朝夕先一天到,第二天去机场接了朝夕回公寓,两个人一路无话。房子里的装饰已经很旧,家具也过于简单,他也没和她商量,自己动手开始整修屋子。朝夕从外面回来,看到他在刷墙壁,也没有问什么,自个忙自个的去了。
晚上,两人暂时是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连波第二天继续刷墙,刷的是那种淡淡的蓝,他喜欢蓝,因为海是蓝的。想来在海边生活两年,他对海产生了很深的感情。朝夕先是去买菜,买了菜回来又出门,再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大包布料,原来是她定做的窗帘。非常凑巧,竟然也是蓝色的,白底蓝格子,非常素雅温馨。他们并未事先商量,却意外地默契了一回。
连波一声不吭接过窗帘挂上去,然后将几个房间的顶灯全部换上新的,屋子里一下就亮堂起来,像新的一样。两人依然是很默契,连波把床和家具买回来,朝夕就把相应的装饰买回来,比如各色床单被套,沙发靠垫,挂画,厨房碗筷等等。两个人似乎都想在经济上不亏对方,连波买彩电,朝夕就买冰箱,待连波把洗衣机买回来,朝夕买的一套组合音箱也刚好送货上门。
不仅是在经济上,在家务活上他们也尽量做到互不亏欠,连波做饭,朝夕就抢着洗碗;朝夕拖了地,连波就会抢着去倒垃圾。两人只有两样事情是分开的,一是各自的东西各自放,所以连波买了两个衣橱和两个书桌书柜;二是各自的衣服各自洗,连晾的时候都是分开晾的,似乎都很忌讳触碰对方的东西。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整修屋子近一周的时间里,两人说过的话没有超过十句。就是必须要有的交流,也多是用纸条代替。比如连波出门不回来吃饭,他就会留个纸条,“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不用等我”,或者“菜我来买,你回家先把饭蒸好”,朝夕也会留纸条,但也都是简简单单一两句交代的话,没有任何赘语。
其实连波除了忙着整修屋子,还在跑新的工作单位,男人不能没有职业。跑了两天,最后在一家私立的职业技术学校找了份代课的工作,教政治经济和语文,连波想暂时先过渡一下,待稳定下来后再谋其他的工作,有了工作就不用整天待在家里,不待在家里他就不用整天面对她。朝夕是不是也如此,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个人即便同住一屋檐下,但是很少面对面地相处,他在客厅,她就去卧室阳台;他在书房,她就在厨房;他看电视,她就到自己房间跟朋友打电话聊天。
这样的日子要过一辈子,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他没有退路。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朝夕给他留条:“明天上午你把户口本带上,我们先去照相,然后去居委会开证明,如果时间来得及,下午就民政局去登记。”
……
连波下班回来,两人一起做饭吃,吃完饭连波就去找自己的户口本。待他拿了户口本出来,朝夕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电视,电视上很热闹,是台综艺节目,唱唱跳跳不停,可她的表情没有一丝笑容。
“爸下午来过。”朝夕把电视机音量调小。
连波“哦”了声,把户口本搁在茶几上,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朝夕起身从电视柜上拿来一个存折,也搁在茶几上,不朝连波看,依然盯着电视,像是跟电视机说话:“这是爸给我们的,你收着吧。”
连波盯了下那个存折,丝毫没有接的意思:“你收着吧。”
“还是你收吧。”
“你收,我一个男人,用不上什么钱。”连波双手交握,也望着电视机,沉吟片刻,终于说,“既然明天就要登记了,那我们还是先把结婚后的一些事情互相交代下吧,免得到时候有矛盾。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如果我能接受,我照做。”
朝夕点点头:“好吧,你先说。”
“行,我说。”连波轻咳两声,道,“首先,家里的开支暂时由我来承担,因为我刚找了工作,男人养家天经地义。如果要置办大件,需要比较大的开支,我们再商量,你愿意出多少都行。”
朝夕并不领情:“我不要男人养,我也有自己的收入,虽然暂时没有工作,不过我的积蓄够我生活好几年,家里的开支各承担一半吧,这样比较公平。家务活也一样,谁先回家谁做饭,没有做饭的,洗碗就行,好像我们目前就是这样吧,很好,继续。”
她说这话时,目光始终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不断切换的画面让她的脸忽明忽暗,眼神仿如死水一般沉寂。
连波也盯着电视机,微微颔首:“既然你要这样,那我尊重你的意思。接下来,我们谈谈其他的。”
“好,你谈。”朝夕拿着遥控器又换个频道。
连波说:“结婚后我们原则上互不干涉对方的工作、交际,爱好、以及隐私,未经对方允许,不得碰对方的东西。”
“可以,我没意见。”
“然后……”连波顿了下,似乎在考虑下面的话怎么说,“既然我们是夫妻了,肯定是要有孩子的,否则我不会结婚,因为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需要子女延续我们连家的香火,这是我的要求,你也可以提你的要求。”
朝夕顿时有些不安起来,这个她倒真没有想过。
她嗫嚅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我可能怀不了孩子,我的子宫做过手术,切除过一个肿瘤,医生说很难怀上。”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连波的态度意外的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反正我们都还年轻,顺其自然,如果真不能生,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没有办法的,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也就认命,当一辈子孤老好了。”
朝夕的余光瞟向他,只见他的脸绷得像石像,沉着嘴角,样子非常严肃。她很少见他这么严肃,倒觉得新鲜了,“没想到你还有那方面的需要。”
“什么意思?”
朝夕耸耸肩:“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纳闷,像我们这种状况还能上得了床?你不是一向崇尚性和爱要融为一体吗?我们都没爱了,性还有意思吗?你什么时候转变观念了?”
是啊,他什么时候转变了?
连波顿时语结。
其实朝夕本意可能没有嘲弄的意思,可那表情和语气让连波听着就不舒服,连波素来很有修养,典型的文人脾气,可是因为心里憋着气,这会儿被朝夕这么一激,顿时没了好脸色,语气也很冲:“这样的婚姻,有没有爱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的确是转变了观念,天使还可以变成魔鬼呢,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标榜过自己有多么纯洁!朝夕,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过了明天,你就省点力气吧,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和自尊,我没以前那么好的脾气了。”
朝夕霍地站起来:“你以为我怕你?”
连波也站起来,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板着脸跟她对视:“我不需要你怕我,但我肯定不会怕你!既然你下定决心走进这个坟墓,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告诉你,我现在恨你!我有多恨你,不是你能想象的,从我跟我哥谈了结婚的事,他就不见了踪影,我心里有多痛也不是你可以想象的。纵然我过去对不起你,但你知不知道你拿着刀子捅的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哥!你明白知道他身体那个样子,明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撇开得了他,你还要逼着我这么做,天底下复仇的方式千千万万种,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同归于尽?朝夕,我敢保证最后后悔的一定是你,你最好祈祷我哥没事,如果他有事,我跟你还真没个完!……”
朝夕看着他,只是笑,一直笑,眼中却溢出汹涌的泪水。
她在心里跟他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为什么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可见你根本不懂得我这些年所经历的痛苦和绝望。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之所以这么恨你,归根结底是因为爱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哪怕是以复仇的方式,哪怕就此痛苦地死去。
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你懂不懂!
“你哭什么?没话说了吗?”人心隔着肚皮,连波丝毫未洞察朝夕心地翻涌的悲伤,他只当她是心虚理亏无言以对。
朝夕颤动着嘴唇,更多的泪水奔涌而下,“连波,我更恨你了。”
可是,我依然爱你。
即使再给我一次生命,我依然深爱你。
哪怕你不懂我,哪怕你当我是这世上最毒的蝎子,可是蝎子就不用爱了吗?我爱你,跟其他任何人没有关系。我爱的只是你。
而连波这会儿却瞅着她冷笑:“你不是一直恨着我吗?你都恨不得我死!”
朝夕恍惚着点头,“没错,我恨不得你死,而且你只能死在我手上,所以你就认命吧,还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至于生孩子,顺其自然吧,不管我生不生得出来我们肯定还是要睡的,诺,床就在那边……”说着她恶作剧地笑起来,朝卧室指了指,“你先进去还是我先进去?”
连波只觉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上涌,有那么一刹那,他真想掐死她。她一定是疯了,连带他也一起疯了,可是很奇怪,这时候他反倒不生气了,于是也呵呵笑起来,“是啊,我们还没睡过呢,要有孩子怎么能不睡呢?”
“嗯,当然,我们都是这么被爹妈睡出来的。”
“……”
天底下有这么诡异的夫妻吗?不说前无古人,大约也是后无来者吧。那天晚上,两人还真在一起“睡”了,可是感觉实在糟糕,他一触及她的皮肤她就发弹,他吻她,她就抽风似的咯咯笑,好不容易进入状况了,他却草草就结束了。
“你是第一次吧?”朝夕当时瞅着连波狼狈不堪的样子有种捉弄的痛快。
连波的脸色很不好看,“不是!”
“不是?那第一次是跟谁?”
“邓朝夕!你无权干涉我的隐私!”
结果他不怒还好,一怒朝夕愈发笑得瘫倒在床上,“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我就是好奇,你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居然也有动凡心的时候,而且还不是我……”
“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
“哦,知道了,我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朝夕裹着被子笑得没心没肺,“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没跟姑娘睡过实在是太不像话。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否则我会很有罪恶感……”
“你,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女孩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连波又有想掐死她的冲动了。
朝夕说:“我们都是夫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结婚前的事我们都既往不咎,但是结婚后我们都必须忠于对方,这点你能做到吗?”
“我有你就够烦了!”
“我也是。”
如果一直是这么种状况,倒也还好,可问题是两人心里都憋着气,一不小心就毛了。第二天早上就因为连波在卧室换衣服的时候,朝夕突然闯入,两人又是一顿恶吵。
“你不知道先敲门啊?”
“我怎么知道你在里面,你以为我很想看你是吧!好啊,从今天开始我们各睡各的,未经允许谁也不准进对方的房间,我还乐个清静呢!”
“你,你真是无理取闹!”连波气坏了,他原本以为经过昨夜狼狈的婚前“预热”,两人的关系应该多少能改善下,不想一大清早起来就吵架。连波并不擅长与人争执,正常情况下他说话是很得体的,可是他一生气讲话就没谱了,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不住在一起怎么生孩子啊?”
朝夕没好气地回过去:“你自己一个人生去吧!”
“你……”
结果两人闹得早饭都没吃,气鼓鼓地去照相馆拍结婚照。照相的师傅几乎对他们失去耐心,无论他怎么教他们调整姿势和表情,两人就是无动于衷,脸上板得像石膏。
“笑一笑,干吗都板着脸啊,结婚是件大喜事,怎么搞得跟哭丧似的。”照相师傅看着他们直摇头,最后只好随便按了两张。
因为照的是加急照,两个人等了半个小时就拿到了照片。连波看都没看照片就丢给朝夕,自顾走出了照相馆。
朝夕瞪了他一眼,忿忿地跟在了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马路边上。连波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自己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座。显然,他并不愿意跟朝夕坐在后排。
车子在繁华的街上兜兜转转,朝夕将头靠在车窗上,面无表情。
到了民政局,领证的人很多,有结婚的,也有离婚的,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几排椅子坐得满满当当。左边的过道是等候领结婚证的,右边是办离婚的,跟左边的新人卿卿我我不同,右边的夫妻们大多冷着脸,谁也不理谁。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朝夕和连波坐在一排打情骂俏的新人中间,显得格外扎眼,因为他们的表情更像是办离婚的,脸上冷得结了冰。
不时有人打量他们,大约是怀疑他们坐错了地方。
终于轮到他们了,办证的是位胖胖的中年妇女,一脸的公事公办,拿了两张表格要他们填。两人很快各自填好表格,把户口本、居委会证明和照片一并交上去,办事员拿着证件左看又看,就是瞧着他们不对劲,皱着眉头问:“你们是自愿结婚的吗?”
“是。”“是。”两人老实回答。
办事员极端的不信任:“那怎么板着脸啊?”
朝夕忙说:“同志,请给我们办吧,我们是自愿的。没人逼我,也没人……逼他,而且我们保证一辈子不分开,生生死死都在一起。”这话的弦外之音,大约只有连波听得出来,他笑了笑,一脸决然地点头:“是的,我们死都在一起。”
“什么死不死的,结婚这么喜庆的事,怎么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办事员白他们一眼,很不放心地把证件又审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勉勉强强地给办了证,盖了钢印。两人领了证起身离开的时候,办事员还是忍不住说他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多般配的一对,十年修得同渡船,百年修得共枕眠!”
到了民政局,领证的人很多,有结婚的,也有离婚的,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几排椅子坐得满满当当。左边的过道是等候领结婚证的,右边是办离婚的,跟左边的新人卿卿我我不同,右边的夫妻们大多冷着脸,谁也不理谁。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朝夕和连波坐在一排打情骂俏的新人中间,显得格外扎眼,因为他们的表情更像是办离婚的,脸上冷得结了冰。
不时有人打量他们,大约是怀疑他们坐错了地方。
终于轮到他们了,办证的是位胖胖的中年妇女,一脸的公事公办,拿了两张表格要他们填。两人很快各自填好表格,把户口本、居委会证明和照片一并交上去,办事员拿着证件左看又看,就是瞧着他们不对劲,皱着眉头问:“你们是自愿结婚的吗?”
“是。”“是。”两人老实回答。
办事员极端的不信任:“那怎么板着脸啊?”
朝夕忙说:“同志,请给我们办吧,我们是自愿的。没人逼我,也没人……逼他,而且我们保证一辈子不分开,生生死死都在一起。”这话的弦外之音,大约只有连波听得出来,他笑了笑,一脸决然地点头:“是的,我们死都在一起。”
“什么死不死的,结婚这么喜庆的事,怎么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办事员白他们一眼,很不放心地把证件又审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勉勉强强地给办了证,盖了钢印。两人领了证起身离开的时候,办事员还是忍不住说他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多般配的一对,十年修得同渡船,百年修得共枕眠!”
重要提示:请务必回头看完前面两章的修改内容再来,务必务必!
从民政局出来,已经是傍晚。
连波不耐地跟朝夕说:“你先回去吧,我到寇海那里去趟,看看我哥有消息没有。”说完头也不回地拦辆车,绝尘而去。
朝夕木然地站在川流不息的街头,看看手里的结婚证,鲜红的两个本本,她心里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很不是滋味。因为她知道木已成舟势必会伤害到樊疏桐,都这么多天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法让人不着急。所以朝夕这些天其实是很不安的,但她始终觉得她和连波的事樊疏桐不应该介入进来,如果有伤害到他,她也没办法,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街上华灯初上,路灯像一串串珠子,在暗紫色的天幕下发出夺目的光晕,朝夕一路数着那些“珠子”,一路走回家。路边各色橱窗灯火辉煌,朝夕一家家地看着,只觉自己像个疲惫的旅人,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她觉得很冷,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像针刺般的疼。走到一家婚纱店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橱窗内的塑胶模特身上穿着件乳白色的婚纱,纱裙上缀满珍珠和水钻,在灯光的映射下灿烂夺目。朝夕盯着那件婚纱看了很久,最后被店员小姐请进了店里,朝夕近乎麻木地付了一大笔钱,预定下了那件婚纱。每个女人一生最期待的就是自己的婚礼,她无所谓期待,但至少得让自己穿上婚纱步入这场诡异的婚姻吧,哪怕因此被他嘲笑。
她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回到连波住的小区的时候,已经累得脚底发软。雨一直在下,虽然不大,但她的头发和长风衣都淋湿了,额头的发梢似乎还在滴水。她还没有吃晚饭,又累又饿,虚弱得几乎要晕厥。她在楼下抬头看了看自家窗户,还没有灯。连波显然还没有回来。
因为是老式公寓,没有电梯,她必须爬上楼。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就坐在花圃边的长椅上休息,等缓过来后再上楼。
“朝夕……”黑暗中似有人叫她。
她有些迟钝地扭头,看到凉亭那边走过一个人,看不清脸,但他指间燃着烟,他夹烟的姿势很独特,朝夕一下就认出了他:“哥?”
果然是他,他缓步走到她跟前,漫不经心吸了口烟:“我等了你一个下午,打你电话关机,上哪去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这几天到哪去了,寇海他们到处找你。”
“放心,我暂时死不了的。”他戏谑地瞅着她,深黑如夜色的眼眸翻涌着巨浪,“我要死了,谁来给你们收尸呢?”
朝夕别过脸,不吭声。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这伎俩你对付我就可以了,何苦来为难他?”樊疏桐穿了件深蓝色的薄大衣,周身透着寒气。他的情绪看上去似乎还不是太激动,可能是已经激动过了,现在回归了平静。他看着她:“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们证都领了,来不及了。”她呵呵笑了下。
“你果然是蝎子!”他这么说她的时候,语气仍是平静的,但那神情却透着令人心悸的绝望, “朝夕,你蛰我吧,放过连波好不好?”
朝夕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哥,如果这件事情伤害到你,我很抱歉,但这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谁介入都解决不了问题。你的身体不好,不要再为我忧心,好好保重,我和你总要有一个好好活着。”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一定要这么作践自己!”
“我没有作践自己,我一直在试图好好活着,我只是放不下这怨念,也许,还是放不下他吧。坦白说无论我有多么恨他,跟他在一起生活始终是我的愿望。你可以说我没骨气,也可以说我不知廉耻,但我心甘情愿想要跟他在一起的,他痛苦,抑或是我痛苦,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哥你就不要管了。”朝夕冻得发抖,抱紧双臂看着樊疏桐,“找个爱你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吧,你若能生活得好,我多少也会欣慰点,如果我们三个人只能有一个人幸福,我希望这个人是你。”
樊疏桐无力地别过脸,声音暗哑:“没有你,我一个人怎么幸福,朝夕,你终究是不懂我。”他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似乎也很疲惫,所以他纵然要发作,也没有力气。他抬头看着雨夜中的她,目光透着非人类的哀伤,“这些日子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当我得知你要跟连波结婚的消息时,我居然一点也暴躁不起来,像是到了弥留之际,连吼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因为我知道我所剩的日子不多了,纵然你不跟连波结婚,我也给不了你未来,所以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完全无力反对。我原来还以为我跟连波之间还有场较量的,现在看来我是真的不行了,这几天我没有躲起来,我是头疼又发作了,住进了医院……”
“那你现在怎么样了?”朝夕欲过来。
“别过来!”他叫住她,双手不停揉着太阳穴,俯身撑着膝盖,样子看上去非常难受,“听我把话说完,朝夕。既然你选择跟连波结婚,而且你本身也爱他,你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吧,他纵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原谅一个人并没有那么难,你不是连我都原谅了吗,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我现在也想通了,把你交给他,其实也是我最好的选择,我不怪你们,真的。所以你不要有顾虑,你们本身就是一对儿,是我不自量力,老想介入你们中间,现在你们已经是夫妻,证也领了,我也该死心了。
“我不否认我还是很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人这辈子总有得不到的东西,不属于你的怎么要都要不到,想不认命都不行。
“朝夕,到了这分上,我回想过去,居然一点也不后悔当初跟你……那样……方式是不耻,但我到底拥有过你,虽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所以我从来不后悔拥有过你,朝夕!
“我容忍你跟连波结婚也好,尊重你个人的选择也好,朝夕你必须明白,不是我有多么大度,不是我有多么高姿态,只是因为……因为我爱你。
“我一直爱着你,朝夕。……”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都伏在了膝盖上,肩膀颤抖不已。他已经竭力在她面前不要表露自己的痛苦,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可该死的头疼偏偏这时候发作,他捱不住了,直起身子拼命将头撞向椅子的靠背。
“哥——”朝夕几步奔过去,一把按住他,“你怎么了?头又疼了吗?我送你去医院,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还在硬撑,摆着手:“没事,我只是视力又不行了,眼睛啥都看不见了,每次都是这样,要命!”他闭着眼睛,拼命用手捶打自己的头,朝夕一边抱住他的头,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偏偏手机没有电了,她决定去向保安求助,“你在这等会儿,我马上去叫人!”
可是她刚松手,樊疏桐就整个人从椅子上栽倒在地,还在下雨,地上全是水,朝夕哭叫起来,扶起他:“你别这样,我马上叫人!”
她嘶哑着嗓音放声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帮帮忙……”
樊疏桐已经没有了意识,闭着眼睛,脸色煞白。马上有邻居推开窗户往楼下看,也大叫:“哟,真出事了,快下去看看!”
邻居们很快聚集过来,打电话的,喊保安的,场面一时混乱不已,樊疏桐被人抬到椅子上,朝夕抱住他只是哭。
恰在这时,围观的人群外冲进来一人,是连波。
“哥!”他几步奔到樊疏桐的跟前,一看这状况,一把揪起朝夕,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拼命摇,“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哥都这样了,你还刺激他,你不整死他不甘心是吧!”
连波显然是误会了朝夕,以为樊疏桐发病是被朝夕刺激到的缘故,朝夕被他摇得头晕目眩,辩驳道:“没有,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不承认!你就是想要我哥痛苦,然后让我痛苦,你现在满意了吧?邓朝夕,你真是让我失望,你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可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哥仁慈点,他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着啊?你说啊,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肯放过我哥……”连波眼眶通红,从未如此失控。如果不是救护车这个时候赶来,朝夕只怕会被他摇得散架。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陷入昏迷的樊疏桐抬上担架,连波跟着上救护车,朝夕也要跟上去,结果被连波狠狠推开:“走开!—”
朝夕被推得倒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她看着救护车呼啸着驶离小区门口,号啕大哭,无论谁来劝她,她都没办法停止哭泣。
今天是他们领证结婚的日子,他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又吼又叫,他存心让她难堪。而她最伤心的不是他误会她刺激了樊疏桐,而是他误会了她选择这场婚姻的本意,天知道当那两个鲜红的本本递到她手上时她有多激动,她恨不得掐一把自己,生怕是做梦。
她记得,还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当他还是她的连哥哥的时候,她经常箍着他的脖子问:“连哥哥,我将来要做你媳妇的呢,你拿什么给我做嫁妆啊?”
连波乐呵呵的笑,刮她的小鼻头,纠正她:“不是嫁妆,是聘礼。”
于是朝夕一脸天真地又问:“那你拿什么给我做聘礼呢?”
“嗯,让我想想……”连波当时抱她坐膝上,歪着头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终于说,“爱,我用一生一世的爱给你做聘礼如何?”
“爱是什么呀?”
这话把连波难倒了,“爱就是……就是……”连波大约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绕晕,最后只好胡诌,又绕了回去,“爱就是我娶你做媳妇儿。”
“哦,明白了!那我也爱连波哥哥,我也娶你做媳妇儿吧,你想要什么聘礼?”
“……”
“我也很喜欢大哥哥,我也想娶大哥哥做媳妇儿,可是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聘礼,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我可以把我画得最好的画送给他!”
“……”
连波当时可能要抽风,听到这样的话。但他很理解小孩子的单纯世界,在他看来,娶对方做媳妇儿大约是小朝夕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就像她喜欢跟哪个小伙伴玩就会把糖分给对方吃一样,于是连波想了下,也顺着小朝夕的话问下去:“那如果在我跟大哥哥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做媳妇儿,你想选哪个呢?”
朝夕多年后回想,连波当时问那个问题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的,难道那个时候他潜意识下就已经存了那样的心,他希冀着未来的某种可能?对此朝夕不得而知,她只记得她当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选连哥哥!”
“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聘礼!”
“哦,那你说我想要什么聘礼?”连波当时脸上都笑开了花。
当时还不到九岁的小朝夕脆生生地答:“是我一生一世的爱呀,就像连哥哥会把你一生一世的爱给我一样,连哥哥喜欢我才会给我,我喜欢连哥哥也会给你。”
“……”
成年后的朝夕每每想起那一幕,常忍不住泪湿眼眶,那时候的她尚且年幼,并不理解什么是爱和喜欢,可是她对他的心从来就没变过。儿时的心愿如今终于实现,却是以彼此怨恨的方式,大约也是她没有想到的。这么多年了,她一度对这个人对这段感情灰心到绝望,可是她没办法骗自己,她以报复的藉口逼迫他结婚不过是给懦弱的自己以勇气,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屈服。多么可悲又可怜的爱情……可是他不懂,他一点点都不懂,还如此误会她,让她当众出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他是真的恨她……
雨越下越大,朝夕哭了很久,浑身都湿透了,邻居们也不再劝她,由她去。最后她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摸上楼,也不开灯,一个人在黑暗中睁眼到天亮……
连波,你终于娶了我,可是你当初答应的聘礼呢?
一生一世的爱,在哪里?
然而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误会加误会,就再也没办法辩驳得清了。连波认定朝夕故意刺激樊疏桐,故意折磨他,这让他心里的恨愈发的盘根错节,再也没有拔去的可能了。无论樊疏桐在医院里如何跟连波解释,说这事跟朝夕没有关系,连波就是听不进去,他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是他把事情弄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在樊疏桐的面前自责不已。
“你们两个啊,真是让人不省心。”樊疏桐只是叹息,他已经非常虚弱,脑部的瘀血压迫着神经,导致经常昏迷不说,视力也已严重受损,随时可能永久性失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称如果不做手术,肯定捱不了多久。可是手术的风险非常大,樊疏桐之前已经开过两次颅,第三次开颅,可能又要去国外,而且还要尽快。
樊世荣去医院看望儿子,可能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樊疏桐对父亲的态度没有那么激烈,还自嘲地跟老爷子说:“首长,我在永安园买的那块地,估计我得自个躺进去了,对不起啊,我不能给您送终了。”说这话时,他脸上依然有着不可磨灭的隔阂。
樊世荣眼眶通红,看着儿子说:“你要是个男子汉,就跟我好好地活着,你不是要跟我对抗到底吗?战斗还没结束,你就投降了?”
樊疏桐躺在病床上只是笑:“首长,您甭激我,生死有命,您这辈子造多了孽,该您白发送黑发,认命吧您!”
当时连波和朝夕也在场,连波说:“哥,都这时候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多留点精神养病。”
“养什么病,我都养了三四年了,还不是这样。”樊疏桐还插着氧气管子,目光扫过连波,落在朝夕的身上,“朝夕,你瘦多了,可别这样啊,太瘦了怎么做新娘,会很难看的。对了,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赶上。”
朝夕低下头没有吭声。
连波说:“哥,我们不举行婚礼,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安心举行婚礼?”
“那怎么可以?这样会委屈朝夕的,我也不答应,女孩子一辈子就一次婚礼,不说隆重,简单的婚礼总要有个吧。”樊疏桐看了看连波,又看了看朝夕,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两个人哪有半点新婚的喜气,互不理睬,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就别过脸,像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朝夕这时候说话了:“哥,不用你费心,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安排。婚礼嘛,以后再说吧,现在先照顾你的身体要紧……”
“我们不举行婚礼。”连波抢过话,一脸决然,“已经商量过了,婚礼只是个形式而已,我们都不弄那一套。”
他根本就没有跟她商量!
他就是存心不让她好过,所以连“以后再说”这样的许诺都不给她。他原来还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的,否则不会动手整修房子,不会抢着做家务,不会和她诚恳相谈,但那天看到樊疏桐倒在她身边,他彻底断了好好过的念头,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要好好过……
樊世荣不明内情,既然他们都不打算举行婚礼,他也就不勉强,但他很关心连波的工作问题,问他:“你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听说你在职高教书?”
“嗯,暂时当当代课老师。”连波对此心里早有打算,“不过只是过渡一下而已,我准备报考公务员,不知道行不行,试试看吧。”
樊世荣当即表示赞同:“怎么不行?我支持你!连波,你也该有份像样的职业了,现在你已经成家,肩上的担子也重了,何况你年纪已经不小,男人成家立业,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事业呢?”
连波点头:“知道了,首长,我会努力的。”
一家人又聊了会儿,樊疏桐看见朝夕很疲惫的样子,就要连波带朝夕回去。樊世荣跟医生交待了几句,也要走,樊疏桐叫住他:“首长,请留步,我有话想跟您单独说。”
“哦,好的。”樊世荣以为儿子终于放下了芥蒂,想跟他多聊会儿,不想等连波和朝夕一走,樊疏桐马上就换了副面孔,目光像刀子,剜向父亲:“首长,您还不打算说出来吗?”
樊世荣一时愣住:“说什么?”
樊疏桐嗤的一下笑出声来:“您可真会装!在连波和朝夕他们面前装就算了,还在我面前装,您不觉得很可笑吗?”
樊世荣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没了底气:“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怎么问我都不知道。”
“是吗?”樊疏桐可不是吃素的,混世的底子又显露无遗,他嘴角笑着,眼神却透着狠劲,“那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拔了这氧气管子,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了……”
说着真的伸手要扯氧气管。
“桐桐!”
“你说还是不说?”
“我真的不知道啊,桐桐!”
“那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说,我就拔!”樊疏桐脸上带着誓死的决心,他现在必须要更多的氧气来维持生命,否则大脑供氧不足会加重病情,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已经坦然面对死亡,但他必须要知道真相,否则死不瞑目。
病房里的空气紧张得像要爆了。樊疏桐盯着父亲,一边扯着氧气管子,一边数:“一……二……”